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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草的味道(6)

来源:延边教育学院学报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0-22 04:46
作者:网站采编
关键词:
摘要:出殡的日子,正好和李红旗的煤矿剪彩是同一天。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,滴水成冰,墓地上的风更是没个遮拦,穿过棉衣直刺骨头眼。我们用两根绳子

出殡的日子,正好和李红旗的煤矿剪彩是同一天。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,滴水成冰,墓地上的风更是没个遮拦,穿过棉衣直刺骨头眼。我们用两根绳子把棺材兜住送下了墓穴,又一齐动手,将冰凉的冻土一锹锹扔了下去。整出坟堆后,我们在坟前放了些供品,有人想起舅舅生前喜欢抽烟,便要在坟前供一支,二表哥不同意,说,是烟害了我爸,他要不抽能得那种病吗?大表哥说,还是供上吧,也就是活人的意思,供上咱爸也抽不动了。当大表哥问人要了支“中华”点着插到坟头上时,我发现那支烟燃得特别快,好像真有人在使劲地吸呢。我不知道是舅舅的魂灵,还是那刮得越来越猛的风。回来的路上,我还沉浸在丧事的阴影中,想着舅舅生前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样子和临终前的痛苦,我暗下决心,一定尽快把烟戒了。

但一直到现在,烟还是没戒掉,有时就骂自己没决心,对自己对家庭不负责任,又骂这王八蛋的能让人上瘾的烟,期盼着有一天戒掉它。

我的大学·相亲·茶花1989年9月,我离开供职四年的乡村学校,开始去补大学这一课。先在地区教育学院进修专科,学汉语言文学专业,时间是两年,后又到省教育学院进修本科,也是两年。这就是我的大学。很多年后,我才明白了这段时光之于我的意义,它让我拿到了一个文凭,从此评职称或调工资有了一个牢靠的硬件。但同时,它也将我连根拔起,成了一个没有家园的人。地区教育学院坐落在市郊的文赢湖畔,大门朝北,对门便是雁北师专。再往南是地委党校。那时文赢湖已干涸,湖心只有一碗浑黄的水。学校的围墙东面是一大片庄稼地,秋天收割后便光秃秃的,满目萧瑟——十几年后,膨胀的城市急剧向东扩张,那一片地长出的不再是玉米,而是一栋连着一栋的水泥钢筋建筑。学校西面是由北而南的御河灌渠,渠西仍是一大片庄稼地,渠东靠着校园围墙这边是一条土路,逢了雨天便一片泥泞。每到周末,我就沿着这条路到南边不远的同浑公路边坐车回村。这期间,“山海关”“红山茶”“茶花”等知名不知名的烟牌,开始闯入烟民的生活。我们宿舍住六个学员,都吸烟,吸的也多还是“官厅”。那时香烟价格已普遍上涨,唯独“官厅”涨幅不大,味道也还像过去一样,所以,它还是普通烟民的首选。我的下铺老李,老婆是个农民,生活拮据,他常年抽的都是“官厅”,别人给他支别的牌子的烟,他看都不看,说,甚烟都不如官厅好。班长老姚,应县人,比我年纪要大十几岁,也是有老婆孩子的,负担很重,他连“官厅”都不舍得抽,兜里装个烟袋,想抽时就掏出烟锅吸几口,烟味很浓很呛人。有次我想尝尝他的烟,结果抽了几口就顶了嗓子,不住地咳。老姚一边看了便笑,说,抽不习惯吧。隔壁宿舍有个姓赵的同学,因为年龄在班里最小,大家都叫他小赵,也不怎么进教室上课,听说来这里进修不过是混个文凭。他父亲是某县教育局的局长,出去了就能让他转行当干部。那时教师工资低,不像现在可以办班补课,很多人都不想干这一行,小赵毕了业就能转行,学员们自然有些羡慕。有一天,小赵给我们几个宿舍的男学员每人发了包“茶花”,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。后来才知道,他是和几个朋友跑云南贩烟去了。当时,一条“茶花”的零售价是四十五块,我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九十来块,刚够买两条这种烟。我们宿舍也有个姓赵的同学,比我大两岁,我叫他老赵。老赵天生做生意的料,每到礼拜天,他就会跑去东关的集贸市场,各个摊位转悠着看,搜寻商机。当时东关一带还没有改造,很繁华,可以买到各种日常生活用品,包括烟酒。当然,这地方鱼目混珠,一不小心就可能买到各种假货。烟也是,假烟往往价格便宜,是市场价的一半,甚至更低一些,但基本不能抽,跟柴火棒差不了多少。有时他也拉我一起去逛逛,说写什么诗呢,那玩艺来钱太慢,还不如一起学着做买卖。那时我是写一点诗,偶尔在晚报上登那么巴掌大一小块。我说你抬举我了,我哪是这块料。他说不想做买卖就看看呗,那么多东西看看也养眼。老赵也吸烟,自然会带我去烟摊前看看,有个小商贩跟他混得熟,走时,我们两个自然会买几条烟,价钱比批发价还低。跑来跑去,老赵取到了真经,到了寒暑假就一试身手。有个暑假,他跑到石家庄进回一批塑料盆,拿到县里的交流会去卖。再开学时他告诉我,赚了不少钱,痛快。尝到了甜头,有时他礼拜天也出去卖东西,回了宿舍便把身子转向墙角,背对着我们,一沓一沓地点钱。但是,他赚了钱也不舍得抽好烟,跟我们一样抽“官厅”,最高水平也就是个带过滤嘴的“迎宾”了。我有一次逗他,我说你赚那么多钱,该抽茶花啊。他摇摇头说,大事还没办呢,我得自己给自己攒钱娶媳妇。那年夏天,有个在附近一所中学教书的亲戚给我牵线,介绍她们学校的一个女教师。有一天,亲戚给我写了封信——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,更没有手机、网络什么的,想打电话得去学院办公室或对面师专的邮局。信件还是主要的通讯方式——信里说,你适当修饰一下,周五过来见个面吧。说实话,接到信后我心情很激动,兴奋得一夜没睡好。去的那天,我特意从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包“茶花”,以便请她的同事和朋友抽。我们是在亲戚的宿舍见面的,亲戚很会说话,几乎把我夸成了一朵花,倒让我十二分的不好意思。我当时肯定挺拘谨,三脚踢不出个屁来的样子,那个女教师却表现得很大方,拐弯抹角问了我个人和家庭的情况。我觉得她要比同龄人成熟,考虑问题很现实。后来她的同事进来了,可能是听到了消息,进来看“女婿”的。我就掏出早准备好的“茶花”,给他们每人散了一支,散烟时我显得很大方,内里却疼得要命——一支烟两毛多钱呢,若不是来相亲,打死我也不会买这么贵的烟。相亲结束后,亲戚又把剩下的烟塞在了我衣袋里,我就没推辞。这以后,我们又私下见了两次,前一次,她含情脉脉看我,让我拉了她的手。后一次,她态度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,说她家不同意我们的事,不想让她找个当教员的。她说这事真的很遗憾,我们不可能了,祝你找到更合适的人。临末还赠了我两句诗: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!我知道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,跟她道了别,便推着自行车往校外走。出了校门,我觉得很受打击,掏出半包“山海关”,一口气抽了几支,然后骑了车回学校。半年后,我听说她嫁到市里去了,对象是某局的一个小科长。很多年后的一天,我们在某个饭局上相遇了,那天她喝了点酒,宴会结束时,她借着酒劲对我说,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喝杯茶去?我推说还有事拒绝了。她眼里忽然有了泪,说自己离婚都两年了,男人另有了新欢。她说你不知道那灰牲口怎么折磨我,他居然用烟头烫我,说不出的狠毒。说着说着,捋起衣袖让我看她的胳膊,那上面果真有被烫过后留下的痕迹,青一块紫一块的。那一年,我可能真是动了“婚姻运”。到了秋天,又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,也在附近一所中学教书。介绍人说,她父亲是个办企业的,家里很有钱。那时学院除了招收脱产学员外,还办着个函授班,她是函授班的学员。那次她来学院培训,晚上吃过饭后,来宿舍找我。因为宿舍还有别的人,坐了一会儿,我说出去走走吧。出了校门,天渐渐黑了,我们沿着那条大渠静静地走,渠里的水哗哗作响。我觉得她虽没有沉鱼落雁之貌,但长相也对得起观众,可我对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——是因为她戴了很夸张的项链,很讲究的眼镜吗?不知道,总之走了一段路,我就觉得我和她已没什么可能了。可她却好像很中意我,不住地夸我的诗写得好,问我能不能教教她。我胡乱说了些什么,意思是诗这东西是教不会的,得靠悟性。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半天,也没说出个啥,后来我们开始往校园返,快近校门时,她忽然记起了什么,从随身挎的小包里掏出一盒“茶花”,硬是塞给了我。我说我也不怎么抽烟,你给别人吧。她说她更不抽。我知道不能在这事上拉拉扯扯,没再往外掏。但这次分别以后,我再没去找过她。那包烟我也没抽,给了别人。那两年,有时我也去对面的师专走走。那里有我师范时的一个老师,在中文系教古典文学,兼着学报的编辑。我当时很崇拜他,听他谈文学,点评时事。他是个很容易就能激动起来的人,有时说起某句宋词,会把相关的几首词抑扬顿挫地背出来,到了动情处甚至会站起来,配以表情和动作。他也抽烟,有时我们聊上一个下午,能把一包烟抽完。有段时间我不知忙什么没过去,再去时,他拿出两包“茶花”,硬给我衣袋里塞上一包,另一包拆了抽,等我走时,那包烟自然消灭了。我每次出了门,他就赶紧把各个窗户都打开,让烟雾散出去。听说师娘“家法”很严,不准他在家里抽烟的。抽烟的女老师 红塔山 编辑部从1991年9月起,我又到省教育学院进修,完成大学的另外两年。学院设在太原南郊的黄陵村,离市区有一小时的车程,当时只通一班车。我们宿舍住六个人,来自全省好几个市县,但没一个说普通话的,都操着各自家乡的方言,南腔北调的。不知是因为进修的是汉语言文学,还是巧合,六个人竟都写点东西。吕梁那个同学姓牛,和我一样也写小说,有一次他让我看他写的一个中篇小说,我发现稿纸上不少地方留下大片的空白,问他这样留白有什么深意?那是个学习国外小说的年代,我不知他新近又看了本什么书,在试验一种什么技法。他挠了挠头皮,不好意思地说,有什么深意啊,我是不会景物描写,留着等以后观察了再写。我的下铺是临汾的一个姓赵的同学,他喜欢写诗,有一天晚上一口气写了一首长达九十二行的长诗,完稿后他让我摸摸他的手,说,你试一下,冰凉冰凉的。我试了一试,忽然笑了,说,不是吧,我怎么觉得很正常呢。他瞪了我一眼,怎么能正常呢,你的感觉肯定出了问题,我觉着自己刚才激动得浑身冷凉呀。刚入学时,除了我和这个姓赵的同学还没对象,宿舍里别的人早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。夜里躺下后,那几个结过婚的同学有时会讲一些跟女人有关的故事,这时候姓赵的同学就会出声,让他们不要再讲这些流氓事了,他实在听不下去。那几个同学有意逗他,说得越发来劲了,甚至连男女之间床上的动作、表情、声音都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。姓赵的同学说不过他们,又捂不得耳朵,气得把自己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的。有一天他对我说,我们搬到别处住吧。我笑了笑说,搬到别的宿舍还不一样?这是成人学校,结婚的总比没别结婚的要多,咱就当是上免费的启蒙课吧。他瞪我一眼说,真可悲,你比他们都流氓。姓赵的同学也不抽烟,他好像有洁癖,谁抽烟不小心把烟灰弄在他床上,他肯定要骂半天。我们宿舍,除了姓赵的同学不抽烟,都抽。那两年的香烟已带了过滤嘴,就连我们抽的九毛钱的“红塔”、“迎泽”,一块钱的“君子”也带。到了礼拜天,我们几个人会相约去市里逛,免不了要去烟酒批发市场看一看,顺便买上一条或几条烟,这里的烟要比零售点便宜好多。不光我们宿舍,别的宿舍的男学员也大多抽烟。我的同桌姓张,抽的还是小“迎宾”,没错,这时候已有大小迎宾之分了,大 “迎宾”是指带过滤嘴的硬盒子的“迎宾”,小 “迎宾”指的是传统的那种不带过滤嘴的迎宾烟。他认为还是小 “迎宾”过瘾,别的烟都不如这个。有时候他还抽“官厅”,认为这烟比 小 “迎宾”都过瘾。因为抽的烟多,他常常像个老头似的“奎奎奎”地咳。我们系有十几个老师,多是些中年人,也有几个操着难懂方言的老头。据我的观察,老师们也多抽烟,比如那个姓周的辅导员老师,烟瘾就很大,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请假,满屋的烟味,呛得你直想吐。有时他到教室里说事,在走道上晃悠,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。给我们代古代诗歌史的李教授,他同时是个书法家,在黑板上写的板书我们常常舍不得擦掉。下了课,他不像别的老师夹了讲义匆匆离开,常常站到走廊里跟我们聊天。他也是个大烟民,喜欢抽一种叫“凤凰”牌的黄盒子的香烟,抽起来满教室满走廊的香味。有的女学员觉得他这烟的味道很好闻,便问,李老师抽的烟挺贵的吧?他摆摆手说,一点不贵,两块钱一包。李教授讲课直率,有时讲着讲着会扯到时政上来,大骂那些贪官污吏。他也会谈谈自己的生活喜好,比如喜欢穿朴素一点的衣服,不喜欢穿名牌衣服;喜欢喝几块钱一瓶的汾酒,不喜欢包装华丽的茅台;喜欢几块钱一包的平民烟,不喜欢价格昂贵的贵族烟,等等。总之,老师们各有特点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年轻女老师,代思想政治教育课,二十五六岁,长得文静清秀——她的名字我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了。按说她讲得不比别人有多高明,可每逢上她的课,我们这些男学员从没有迟到早退,更无缺课的,不为别的,就为了名正言顺多看她几眼。有天晚上,我们几个人去她宿舍拜访,坐了半天,有人终于敌不住烟瘾的侵袭,问她可以抽支烟吗?女老师莞尔一笑,能呀,怎么不能?说着站起来— —我们以为她是开窗户去了,后悔提了那个要求 — —没想到,她竟从抽屉里取出一包“红塔山”,这是当时的高档香烟之一。她利索地用小指留得长长的指甲剔去锡纸,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支。那时,我们学员抽的顶好的烟,也不过是两块五毛钱一包的“红河”,或者仿造红塔山生产的“红塔”,而她拿出的竟是十块钱一包的红塔山,这就让我们不能不刮目相看了。看着众人都把烟点了,她问这牌子还行吧,我们结结巴巴地说,当然行。她又笑了笑,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,在手里把玩着,蓦地,她把那支烟叼到了嘴角。那一刻,我心里甭提有多紧张了,她总不会也抽烟吧?这么说吧,当时我真想把那支烟从她嘴里抢过来,扔到窗外去。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她早不知从谁手里拿过了打火机,只听啪的一声,一道蓝色的火苗在她脸前升了起来——那支烟被点着了。让我们吃惊的是,她还会吐烟圈,朱唇轻轻一启,一个烟圈就出来了,然后一个又一个,前一个飘带一般散了,后一个又圆环似的滚了过去。看到我们目瞪口呆的,她淡淡一笑,叹息说,好久没吸,吐不圆了。她的动作和姿势,让我不由记起了小时候电影里的女特务。或许,她的抽屉里不光藏着“红塔山”,还藏着手枪、微型发报机、炸弹或迷魂药?总之,那一刻我是思绪万千,百感交集。怎么说呢,那时,我开始谈恋爱,对象就是我现在的妻子。她是另一栋楼地理系的学员。我们从一个地区来的,但不在一个县。因为是老乡,接触多些,慢慢就生出了感情。有一天我陪她去逛街,在五一大楼那边,一起沿着台阶上天桥,那时还不是太亲密,我在前,她在后,两个人保持着一段距离。后来她告诉我,她看着我的后背觉得特别踏实,可靠。又一天晚上,我带她去学校附近山西毛纺厂那边的电影院看电影,结果因为我只去过一次,竟然迷了路,老半天没找到电影院的门朝哪里开着,惹得她一阵好笑。多少年后,我妻子说,你身上就那么一种味道。我说啥味道。她鄙夷地看我一眼,还能什么呀,呛人的烟草味。那时候,全社会的健康意识还没有觉醒或者像现在这样高涨,她对我的抽烟不支持也不是太反感,只是唠叨说,你也太能抽了吧,就没想过要戒掉?我好像也张罗着控了一段时间的烟,但终于没能戒掉。我们好上以后,寒暑假从老家返校,走前她还要陪我逛一下东关的烟市,看我从那里买上几条烟。上了火车,她显得很无奈,点着我的鼻尖说,你呀你,自己抽倒也罢了,还得我帮着你背“毒品”。抽烟的人都知道这没什么好处,但真要让你戒掉,又难于上青天。有人对自己狠一些,说戒真就戒了,有人屡下决心,又屡戒不掉。我大概属于后者。因为戒不掉,只能憨憨一笑,而且为自己开脱,说什么等将来不写小说了就戒。那时,我很认真地写小说,在稿纸上工工整整地涂抹,有一个错别字就撕掉这页重写,一写就是一大本。边写边抽烟,每个情节好像都是烟草熏出来的,稿纸上肯定也有烟味。因为知道自己写东西时抽烟很凶,手痒痒了想写时便尽量躲开人,比如晚上下了自习,别人都走了,我把自己留在教室写几页。比如过礼拜天,舍友们去街上闲逛了,我把自己关在宿舍再写几页。有一天,我对象到宿舍里找我,看到满室的烟雾,眼泪一下给呛了出来。她把门开了半天,又清点烟灰缸,整整十几个烟屁股。她不高兴地说,你这不是在写作,是在自杀。我自觉理亏,也不敢去反驳,只是憨憨地笑。有一次写完小说后,她陪我去南华门投稿,省作协旗下的两家杂志都在东四条的一个大院里。很多年后,我也进了这个院子,外面的人初次来,总是说,这院子真是难得的安静啊。但当时,我并没感到它的安静,也许是因为内心的声音太喧嚣了。院子里也就两栋楼,我却觉得晕头转向,后来不知上了哪栋楼,进了哪一个屋子,人家说,投稿啊,去隔壁的编辑部。我又进了隔壁,人家说,投稿啊,好好,把地址留下,看后再给你意见。我把稿子端端正正地放下,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包“茶花”,请人家抽一支,人家说,不会,谢谢。后来,从胡同里出来,我不解地对她说,搞写作的人怎么能不抽烟呢?她一笑,你以为写作的人都抽烟?谁像你!1993年夏天,我们快毕业的时候,刘前进来省城出差,专门跑到黄陵村的省教院来看我。刘前进能来,可把我高兴坏了,几个月前就听说他提了连长,工资福利都上去了。我从抽屉里找出半包藏得快干了的“红河”,他一看,赶忙从随身带的皮包里取出一包“红塔山”,拆了封,给我们宿舍的人都散了一支。到了中午,我说我们到食堂吃饭去,教工食堂菜炒得好一点。他说还是上街找个馆子吃吧,也好喝点酒,钱他结。我说这就不用了吧,哪能让你破费。他说我比你挣得多,你该吃我。又让我们宿舍的几个同学一起去,舍友们自然不肯去,说你们好久没见,聊聊吧。我就跟他出了校门,在街上找了个干净的饭店,点了几个菜,又要了几瓶啤酒,边喝边说话。我说前进你这家伙真会混,几年不见,一下又升了。刘前进说,其实这也不难,做事灵活点就行,要我说你出去也别教书了,到行政机关去。你笔杆子硬,用不了几年就能混出个名堂了,至少也能弄个副局长当当。我赶忙摇头,你快别鼓励了,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。刘前进便笑,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我当兵走时能想到会提干吗?没有,可现在不是提了吗?我说不说这个了,喝酒喝酒。几年不见,刘前进的酒量也大有长进,几瓶啤酒下去,我都撑不住想告饶了,他却不动声色,仍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。后来他看我要往桌子下钻了,说不喝就不喝吧,以后你可得好好锻炼锻炼。他坚持到吧台结了钱,又跟吧台要了条“红塔山”,说这条烟你拿去抽吧。我不肯要,他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?我只得拿上了。出了饭店,他一摆手叫了辆出租车,上了车又探出一只手臂冲我挥了挥,然后车屁股一冒烟走了。我回了宿舍,把那条烟给舍友们各发了一包,余下的几包藏到了抽屉里。本来是要留着待客的,可客人没等来,没半个月就被自己抽了个一干二净。舅舅 · 中 华 · 红旗煤矿舅舅是个老革命,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他先后在我们县的几个公社当过书记,后又调回水利局干了几年局长。我从省教院毕业回来时,他已退下有两年的时光了,因与舅母一直不大合卯,不想窝在家,便跑到南山收木炭,再推销给工业硅厂。可他不是做生意的料,年底一算账,没挣钱倒是赔进去不少。生意做不成,还是不想回家,就四处走亲戚,在我们家往往一住就是半个月。我去过舅舅市里那个家,在东街一条破破烂烂的巷子里,一处大杂院,两间房子,二三十平方米的样子,简直一个鸽笼。他是个老烟民了,烟瘾很大,炒菜时也不忘嘴里叼一根,有时烟灰掉进锅里也不觉,惹得舅母常常数落他。他喜欢抽不带过滤嘴的“迎宾”,往往是两支烟长长地接在一起,像他当儿童团长时扛过的红缨枪。那个暑假,我正为对象调动工作的事犯愁,她调不过来我们就不能结婚。当时舅舅正在我们家走亲戚,听了后,就跑了趟县城,去求教育局长。他们曾在一个部门待过。局长表态说,这没问题,到时让你外甥来找我吧。舅舅觉得自己退下后还是有些用,自然高兴,说这边同意接收了,那边我也给你们找个关系吧。他戴着老花镜,龙飞凤舞写了大半页信,让我拿着去找那个县的副县长。他说你只管去找,他从前是我部下,应该没大问题。我拿着信去了,人家捏着看了看便笑,说老胡这人啊,还真有意思。末了说,好说好说,去办吧。我去了教育局,办事人一伸手,问我要县长的批条。我这才悟出是给那人糊弄了。后来再托关系,又找到了那个人,他是分管教育卫生的副县长,再怎么也绕不过他。这次,也许是“关系”面子大,那人总算给写了个条子。于是再去教育局。这期间我破费了一条红塔山,进哪个门都得孙子似的发烟,走时又不好把搁在桌上的烟带走。等我把对象的档案提回本县教育局,那个局长却变了卦,说回来也好,××乡正好缺个地理老师,让她去那儿吧。我一听急了,说不是答应让她留在县城吗?局长打哈哈说,当时是这么说过,可现在县城中学的老师是人满为患,你对象不想下乡,就把档案退回去吧。后来有朋友出主意,说如今办事讲烟酒,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,去给他送几条烟吧。我说,至少也得送两条红塔山,再少了拿不出手,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。朋友说,两条烟能办了事算烧高香了。犹豫半天,还是带了烟去找那位局长,这下他松了口,说你舅舅跟我打过招呼,他交待的事我得办,明天你去人事科办手续吧。我对象的工作调过来后,两家大人决定给我们办婚事。由于条件所限,也没叫多少人,只请了在村的几个叔叔,还有我的几个初中同学,总共也就一桌人。同学中就包括李红旗。本来也给刘前进打了电话,他说部队有事走不开,只能以后补喝喜酒了。李红旗那几天在村里,前一天就跑过来帮忙了。他三年前就结了婚,孩子都两岁了,虽只比我大两岁,可因为太操劳,胡子也不刮,也就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就像四十岁了。这两年他不再安心种地,开始折腾着跑运输。县里不是奖了他一台手扶拖拉机嘛,他开着它突突突地往返在乡村与煤矿之间,跑一趟就能挣一笔钱。我们县有家国营煤矿,矿上有他个当科长的表姐夫,李红旗脑瓜子好使,跑了几趟就跟表姐夫把关系搞铁了。井下巷道需要大量的撑柱,做撑柱当然用木料,削下的东西对矿上是不起眼、没使用的废料,村里人盖房子却可以用它做瓦板。此外,一些不够做撑柱或用了一半的木料,矿上也将它当成了“废料”。李红旗知道这都是宝,拉回来就是钱,他给表姐夫买了几条“红塔山”,那些东西就归他了。井下的撑柱隔段时间就得换一茬,这样一来,“废料”便源源不断地产生,隔些天李红旗就可以去拉一车。拉回来也好出手,我们村盖房子的人家都争着抢着要,再后来,邻近村庄的人也知道了李红旗有门路,能从矿上拉回便宜的木料,谁家有了盖房子的想法,就提前跟他登记,等他拉回了就直接送过去。有了这么好的生意,李红旗当然不想再种地了。办完事要谢人。几天后,我请李红旗到我家吃饭,他刚从矿上拉回一些废料来,他说,老同学你说我这趟能挣多少。我说这我哪猜得出来。他把一只手翻了一番,又翻了一番。我说,两百?他摇了摇头。我说,两千?他这才点了点头。我不由睁大了眼睛,说,你跑一趟快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啊。李红旗越发得意起来,说,没想到这么来钱快吧。我说你这家伙就是有能耐,脑子里装的尽是点子。他说这都是让生活逼出来的。我拿出办事用的君子烟让他抽,他看了一眼,却从身上掏出一包“红塔山”来。他说还是抽好的吧,完了给你拿几条。那天喝着酒,他忽然对我说,紧挨那座国营大矿有个小煤窑,窑主因为不善经营想把它卖掉,你说我是不是把它盘下来?我说,盘下得多少钱?他说,三十万。我就摇头,这么多钱从哪找呢?他笑笑说,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我自己攒了点,再跟亲戚朋友借点,不行就跟银行贷,肯定凑得够。又说,你想不想入一股,入了股就是在家坐着,到年底也能分到一笔红利。我说,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,你让我上哪找钱。结婚买电视的钱都是借的。他嘿嘿一笑,说那就以后吧,以后你有了钱尽管投到我的矿上来。说这话时,他俨然成了一个大老板,抓起酒一仰脖干了。两年后,李红旗果然盘下了那个煤窑,并改名“红旗煤矿”。听说开业剪彩那天,县里乡里去了不少领导,搞得很隆重。当时我已借调到县农委,主要工作就是写材料。把我借调到这里,是因为我在省内外的一些文学杂志发了几篇小说,那时文学虽已降温,不像以前写一篇小说就可以一举成名,但在我们那个地方,发几篇小说还是会引起一定的关注。我那时的观念也有了一些变化,认为要写出好的乡土小说,就得深入农村,所以县里的农委主任找我谈话时,我觉得那个单位和“农”字扯得很紧,可以经常下乡,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。去了后又有些后悔,太忙,白天不断往乡下跑,回来又得写简报,写汇报材料,常常得加班加点。简报还好对付,最头疼的是写汇报材料,而这样的材料往往又催得紧,有时都得硬着头皮写 一 个晚上,怕打磕睡,就一支接一支吸烟,吸烟量一下大了。记得有一夜在家写材料,忽然发现没“干粮”了,便跑出去到小卖部买,可出去一看小卖部早关了门,再回了家便有些焦虑,有些坐卧不安。看了烟灰缸,长一点的烟屁股也没几个了,这还怎么熬得了一夜?忽然想,买不到烟不能借一包吗?于是又出了门,去敲邻居老李的窗户。那时他们家还没盖起正房,老两口住在临着巷子的南房里。我喊了半天,老李出了声,问我是谁。我说是我。老李听出来了,说,有事吗?我不好意思地说,没烟了,小卖部又买不到。老李说知道了,过了一会儿,他披了件衣服出来了,手里拿着一包烟。我一看是“红塔山”,又有点不好意思了。老李说,这烟好,坐席时领的,拿去抽吧。第二天,我妻子听说了这事,由不得大笑起来,说真有你的,平时借个东西你也害羞,没了烟你就有出息了,大半夜敲人家的门,不怕被当成贼?煤矿剪彩前,李红旗专门跑到县城找我,让我帮着写几个材料。这时候的李红旗,和前两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了,出来进去都是西装革履的,大夏天脖子上也束个领带。我一听写材料就头疼,可这冤家找上门来,我是想推也推不掉。正好是礼拜天,他在县里最好的宾馆开了个房间,从包里取出两条“中华”,把其中一条啪地扔在桌子上,说这条你留着抽,我知道你们这些秀才,材料都是熏出来的。我有点惊讶,你从哪里搞来的“中华”?他笑笑,说这你就别问了,这年头想办成个事,缺了这东西不行。又拆开一条,取出几包扔在了桌上,让我随便抽。这让我想起了上初中时他偷鸡蛋换烟给我们发的情景。我搜肠刮肚写时他就在一旁坐着,边抽烟边想心事,有时抬起头瞟我一眼。忙了一天一夜把材料赶出时,我看了一眼废纸篓,里面扔了四五个空烟盒。临走时,李红旗拍了拍我的肩头,说剪彩那天得把接你过去热闹一下。二十天后,李红旗的煤矿剪彩,我却没去成。舅舅几天前去世了。几个月前,我就知道他患了大病,肺癌,查出时已到了晚期。明明知道回天乏力,大表哥他们还是为他做了化疗,期望出现某种奇迹。这期间我去医院看他,病床上的他已瘦得没个样子了,本来又高又大,这时候成了薄薄的一片纸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个无影无踪。人,本来爱说爱笑的,很乐观的样子,此时脸上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,人在时间和疾病前的无奈。烟早在住进医院前就戒了。我记起了那个暑假,他坐在我家西窑的炕桌前写回忆录的情形,很多天他只写了几页,字迹工整端庄,开头一句是:我坚信共产主义是人类最好的主义……在医院住了两个月,各种办法都试过了,但没一点效果。后来他不想在医院住下去了,坚决要求回家。回去后不到一周就死了。临终前,他也没别的吩咐,只希望死后能埋回老家去。两个表哥含泪答应了。出殡的日子,正好和李红旗的煤矿剪彩是同一天。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,滴水成冰,墓地上的风更是没个遮拦,穿过棉衣直刺骨头眼。我们用两根绳子把棺材兜住送下了墓穴,又一齐动手,将冰凉的冻土一锹锹扔了下去。整出坟堆后,我们在坟前放了些供品,有人想起舅舅生前喜欢抽烟,便要在坟前供一支,二表哥不同意,说,是烟害了我爸,他要不抽能得那种病吗?大表哥说,还是供上吧,也就是活人的意思,供上咱爸也抽不动了。当大表哥问人要了支“中华”点着插到坟头上时,我发现那支烟燃得特别快,好像真有人在使劲地吸呢。我不知道是舅舅的魂灵,还是那刮得越来越猛的风。回来的路上,我还沉浸在丧事的阴影中,想着舅舅生前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样子和临终前的痛苦,我暗下决心,一定尽快把烟戒了。但一直到现在,烟还是没戒掉,有时就骂自己没决心,对自己对家庭不负责任,又骂这王八蛋的能让人上瘾的烟,期盼着有一天戒掉它。

文章来源:《延边教育学院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ybjyxyxb.cn/qikandaodu/2020/1022/531.html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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